彭庆阳 2018年08月09日08:50 来源:中国文化报
近年来,言恭达几乎每一年都要书写一幅有较强主题性、思想性、叙事性和时代性的长卷作品,以体现他多年来在书法艺术上的探索和实践。故此,当我们在“戊戌·仰山雅集”活动中看到言恭达与日本书家杭迫·柏树往来的书札时,我们可以感受到这其中承载着的文化交流价值和不同的艺术风貌。
书札,古人称“相闻书”,是人们日常往来的书信,所谈之事极为具体,内容极为丰富。历史学家周一良曾论述王羲之书札:“信手写来,不加雕饰,最足以窥见作者之思想风貌。其中亦颇有助于知人论世,可与本传参证者。”他道出了书札的特性和价值。前贤已去,所留遗墨乃片羽吉珍,透视出那个时代审美风尚的发展、嬗变。对于身处大数据时代的我们来说,书札已在人际交往中渐渐消失,仅作为书法艺术的一种形式而存在。然而,我们从言恭达的这通手札中依然能感受到这种存在的私人性、独特性和自由性,其中蕴含着丰富的社会性、文学性和艺术性,折射出传统文化的文人情怀与艺术之美。
札中说:“去岁春日,京都对话,诚为情意真切,述理入鞭,论书明道,谭艺互鉴。”这交代了书札往来的缘由。去年欣逢中日邦交正常化45周年,由言恭达倡导的“仁泽无疆——中日书法名家邀请展”于时年春在日本京都举行。展览期间,他与日本书艺院理事长杭迫·柏树进行了“仁泽无疆——中日艺术家京都对话”,围绕中日书法艺术交流的历史回顾、中日文化的互动与认知、书法文化的核心价值“道”的阐述、东方智慧——儒学“仁”对建立世界同理心文明的当下意义、中日文化交流合作与和平发展的前景展望等主题进行了深入的交流和探讨。这种“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的交往形式,无疑是在深化圣贤“礼之用,和为贵”“和而不同,方为大同”的理念,真正深化、强化、内化、活化了中国书法“走出去”的内涵及要义。
书札虽小,却能小中见大,在这古雅静穆的笺纸里,清逸雅韵的墨迹中,呼之欲出的是言恭达的人文品格与时代的人文关怀。他与杭迫·柏树的交往不只是为了相互了解而进行的情感交流,也不仅仅是为了共享文化艺术而进行的切磋学习,还是以家国情怀的文化担当、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在进行交流沟通,以书法家之力促进两国人民的友好往来。言恭达在书札中说:“期待与先生以书为媒,携手推进新时期两国人文之交流。”
黑格尔说:“每个人在各种活动中,无论是政治的、宗教的、艺术的还是科学的活动,都是他那个时代的儿子,他有一个任务,要把当时的基本内容意义及其必有的形象制造出来,所以艺术的使命就在于替一个民族的精神找到合适的艺术表现。”正是具备着艺术使命和社会担当,言恭达在写给杭迫·柏树的书札中,先具礼、后敬慕,忆往事、展未来,并赋诗两首以表达对朋友的思念和祝福之情,也流露出彼此为促进中日两国人民友好交往的信念和坚持。其丰富的情感与草书艺术的特点相得益彰,我们可以从中感受到自然文雅的士人之风流淌于整个书札中,使其具有了一定的艺术鉴赏价值。
书札是过去文人表达思想感情、进行文化交流最普遍的方式,也是士大夫阶层文化修养的标志之一。这样的一个存在方式,纤秀的书札自是艺文兼备,具有很强的艺术性。观言恭达这通书札,风神恬淡而虚静,气象清逸而舒广,意蕴幽远而厚重,情境简约而率真。对于一个高明的书法家而言,书札和手卷只是形式上的差异,其书法本体语言的运用却是一致的。用笔上,言恭达重视“书从篆入”,强调书体间的笔意互通,以篆籀之气写草书,运笔疾中有涩、速中有迟、行中有留,从而使线条坚实而沉涩、虚灵而中和,充盈着金石味道和古朴气息。他把篆隶笔法加以活参雅化,熔铸在草书之中,萧散灵动、沉着浑穆而风规自远,从而形成了自我书风的独特魅力。赵孟頫说:“结字因时相传,用笔千古不易。”纵观札中结字,大小不一、长短不等、粗细相对、正欹相随,其形式变化既能融法度于自得,又不为法度所拘;字势多取斜势而有动荡感,既有“造险”的艺术性又有“救险”的理法性,故无违和。这让书者之“情”与书法之“意”都得到了本质的体现,真乃“意随字出,书随意深”。用墨上,言恭达极讲究干、湿、浓、淡的用墨变化,做到了渴而不枯、润而不肥、浓而不滞、淡而不薄,大大开拓和丰富了传统书法的艺术魅力与视觉冲击力。章法上,行间左右呼应而又疏宕有致、虚灵空净,字间疏密有别、相互照应。其章法布局如同宋词的长短句,既与文本内容合拍又富有音乐的节奏感。这种多样性的自由书写,产生了情溢于文、情溢于纸的真切感和亲近感,又彰显出草书空灵、清逸的艺术特质。言恭达将极强的整体效果与极细微的点画变化统一起来,使画面显得和谐紧凑、浑然一体,又不失灵动和厚重。
“函绵邈于尺素,吐滂沛乎寸心”,面对言恭达的书札,其实无须过多的深究,我们只要静下心来去品读、去感受、去思索,就会体悟到“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的士人情怀。